与孙绍振先生谈谈对两首水龙吟的解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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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看了孙绍振先生的一篇文章——《同一个词牌<水龙吟>,为什么苏东坡的更精彩——答读者问之三》,心里始终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,总觉得读罢此文,竟连苏东坡这首本来很美的《水龙吟》也变得不美了。

这两首词是北宋时期的章质夫先写,后来苏轼写了一篇“和词”,一时被传为佳话。本来是很好的两首词作,你从诗歌与散文的区别冷静地分析了一番,并且旁征博引,哪国哪国的谁说过什么,无非就是说明诗歌是注重“想象的虚拟性,诗人按照情感和思想来加以变异”,也就是不要写实,要写进人在特定环境中特定的感受;然后又用自己的眼光从词作语言及审美的角度解读两首词,可是我读过以后非但感觉不到审美的愉悦,反而觉得跟着你进行这一番“审美”很累很累。孙先生是专家,学者,我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“大师”。我想:如果是换做朱自清、巴金两位先生来解读这两首词,可能给人的感觉会不一样吧。

说实话,看你前面的分析,第一遍我几乎没有看懂,就再也不想看下去了,但是我又特别喜欢苏东坡,喜欢东坡的诗词。我于是又耐着性子看了几遍你的解析,总觉得透是透彻了,却全然没有美感。也许是我水平有限,你的文章是阳春白雪,曲高和寡,我这样的下里巴人只能“望文兴叹”。可是我还是想谈谈对这两首词的理解,以求教于大方之家。

我以为,宋代词坛上,用“水龙吟”作词牌名来写词,而且写的最好的应该首推辛弃疾,其次是东坡的《水龙吟·次韵章质夫杨花词》。辛弃疾的那首《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》历来脍炙人口:

“楚天千里清秋,水随天去秋无际。遥岑远目,献愁供恨,玉簪螺髻。落日楼头,断鸿声里,江南游子。把吴钩看了,阑干拍遍,无人会,登临意。

休说鲈鱼堪脍,尽西风,季鹰归未?求田问舍,怕应羞见,刘郎才气。可惜流年,忧愁风雨,树犹如此!倩何人、唤取红巾翠袖,揾英雄泪!”

文章是讲究“气”的,正如苏辙在《上枢密韩太尉书》中所说的那样:“以为文者,气之所形;然文不可以学而能,气可以养而至。”本词情辞俱佳,一气呵成,壮志难酬之叹,无法施展抱负之痛,英雄失路之悲,时光流逝之慨,化作一声“千年一叹”,这一声叹息震古烁今,可震痛不了南宋统治者一味屈辱求和的心,南宋王朝在风雨中飘摇,如一叶扁舟,偏安一隅,气数已尽,可是我们的辛翁仍然保持着一颗报国之心,最后在几声“杀敌” 的呼喊之中死去。辛弃疾是真正的“文人英雄”!读辛弃疾的词作,让人感受到的是其中所蕴含的那份永远的豪壮、豪放、豪气。我们虽以“苏辛”并称二人为豪放派的代表词人,可我以为:如论才气、才情,辛弃疾不如苏轼;如论豪气,苏轼不如辛弃疾,原因何在?禀赋、性格、经历不同所致。

章质夫是苏东坡的好朋友,所作《水龙吟》传诵一时:

“燕忙莺懒芳残,正堤上、杨花飘坠。轻飞乱舞,点画青林,全无才思。闲趁游丝,静临深院,日长门闭。傍珠帘散漫,垂垂欲下,依前被、风扶起。

兰帐玉人睡觉,怪春衣、雪沾琼缀。绣床渐满,香球无数,才圆欲碎。时见蜂儿,仰粘轻粉,鱼吞池水。望章台路杳,金鞍游荡,有盈盈泪。”

本词用写实的手法,在漫天飞舞的“无才思”的杨花,无处不到的杨花,愁杀人的杨花飘飘洒洒的时候,一个只愿在睡梦中不愿醒来的女子,流着盈盈粉泪,两腮已经通红,好似将落未落的霞,一声无人问津的叹息。这薄情寡义的男子在那繁华的都市里,此刻是否正骑马游荡?还是正在谁的温柔富贵乡里缱绻缠绵?不愿醒来却又不得不醒来,真愿永远停留在梦中。

章质夫就是用写实的手法,异常细致地刻画了一个“思妇”或即将成为“弃妇”的形象,读后让人心生同情,心生凉悲。

应该说:章质夫在描写的细致笔力上很值得我们学习,他把这一场景铺开来写,情景交融,景物较好地烘托了人物心情,在宋词之中应算是上乘佳作。但为什么没有苏东坡写的那么好?答案很简单,就是格调不够,境界不够,没有名句,自然没有让人内心豁然,眼前一亮的感受;倘再进一步究其原因,章质夫的才气无法与东坡的相媲美。

让我们静下心来,慢慢品赏一下苏东坡的这首《水龙吟·次韵章质夫杨花词》:

“似花还似非花,也无人惜从教坠。抛家傍路,思量却是,无情有思。萦损柔肠,困酣娇眼,欲开还闭。梦随风万里,寻郎去处,又还被、莺呼起。

不恨此花飞尽,恨西园、落红难缀。晓来雨过,遗踪何在,一池萍碎。春色三分,二分尘土,一分流水。细看来,不是杨花,点点是离人泪。”

好的词作是阅读越有味道的,它能经得起时间的检验,如陈年之酒,千年之后我们在重新读东坡的这首词,它依然打动着我们的心扉。

一到东坡的笔下,语言便一下子活了起来,就好像是有了灵性一般,境界全出。绝不加任何修饰,然而却是写到了我们的心里,写到了我们的骨子里。最妙的是我们竟然觉得“其言若出于我之口,其意若出于我之心”,于是,这愈发增添了我对于东坡的崇敬。

东坡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时曾说:“吾文如万斛泉源,不择地皆可出。”这绝非傲慢之语,恰是一种了不起的自信。东坡本来就及聪明,智商极高,情商极高,反映在他的诗作之中就是后人所评达到“无事不可如诗”的程度。

那漫天飞舞的杨花,是谁的眼泪在飞?没有人怜惜你无根地坠落,也不知道哪儿是你的家,如今的你又飘向哪里,你可是要嫁与东风,你为什么哭了,那时断时续的呜呜的箫声,可是你悲伤的哭泣?那傍晚时分的潇潇暮雨,可是你的泪滴?可是你依然无因地、无声地飘洒,一如我此刻业已破碎凋零的心——暗香残留,无人来嗅------

自从我嫁你以来没多久,你就离家而去,留我自己独守凄凉的空房!京城虽云乐,你可曾想起了我们的家,我们共同的厮守,我们共同剪去的西窗的烛花?暮色四合,依然听不到你的声音,过尽千帆皆不是,斜晖脉脉水悠悠------一任西风吹乱了我的头发,吹乱了你曾经给我挽起的青丝!

依然不见你的影子。

愁肠百结,愁肠已断无由醉。

前世为你,可今生的你又在哪里?

暂时地睡去吧,也能求得暂时的解脱。“不如饮待奴先醉,图得不知朗去时”,睡梦之中我到了遥远的你的身边,可那只可恶的黄莺于枝头的啼鸣唤醒了我,搅乱了我的思绪,使我又不能安然地睡去。

愁肠百结,不如睡去,然而再也难以睡去,思念的折磨竟至于此,竟让我肝肠寸断。

繁华旖旎的景致是否早已留住了你的心?章台的风情是否已改了你并不坚如磐石的情性?我明知道你可能已有新欢,可是我仍然努力地等待,哪怕这等待的付出最重落得毫无意义。

几年前在我的娘家,我曾经是那么快乐,无忧无虑,父母把我养在深闺,我不曾离家半步。可如今的我——

飘飞的秋蓬,失根的兰花,雨后的浮萍,因风四散的蒲公英------

我曾一次次地问:我到底错在哪里?难道命中注定会有这样的结局?

第二天早晨,一场春雨过后,一片凄凉的天气,远近的天空,没有一些活气。这个季节,怎么越发感觉像是秋天一般?还是我的心业已老去?触目一片难以言说的凌乱:杨花正在水中的浮萍之上,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!一如我的心——

心似已灰之木。

这恼人的春色,倘若有三分,两分必然是泥土,一分化为流水,春天在我的心中早已不复存在。

相伴我的,只有泪水,只有满目的杨花。

花谢。心碎。自古红颜多薄命。

心中是一声沉重的叹息。

清代著名学者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说:“有境界则自成高格。”东坡的诗词水平绝非一般人所能达到,境界源自于视野,视野源自于心胸。无论为人还是读书为文,东坡都为后人树立起一座不朽的丰碑。

一点拙解,恳请得到孙绍振先生的指教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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